第十三章
宽敞的房间里,吊灯散发着犹如白昼阳光般的神圣光芒,使人不由得轻松起来。而正处在光源下方的我们,却被笼罩在看不见的黑暗之中。
“呵,有趣。无端的指控可是会惹火上身的喔,李晨同学。”
食指有节奏地敲击着黑紫色的坚硬木桌,戴着无框眼镜看起来十分文雅而沉稳的彰先生对我说道。那双被眼镜遮住而看不太清的瞳孔此时却发出不得不令人闪躲的恐怖光芒。
“如果在之前还没进你的房间的时候,或许我的确担得起这罪名。不过现在有了你的帮助,这将会成为确实的指控喔。”
我微笑着,将纽扣的背面摊开,那原本并不起眼的绿色光芒此时却格外引人注目。
“你!难不成用这个来录音了吗?”
彰将他右手的食指指向了这块微不可察的录音纽扣,原本一直保持着的优雅微笑此时却变得有些崩坏了起来。
“恩,到底录没录呢?你要来猜猜看吗?”
我揉搓着这块纽扣,用着非常随意的语气对彰回道。彰的脸色即使在灯光的照耀下依旧忽明忽暗,忽然,仿佛想通了什么,他有些崩坏的笑容重新稳固了下来。
“呵,这是你的空城计吧。在刚刚那么强的电磁干扰下,你这样为了追求便携性放弃防护能力的录音纽扣,不可能还能够正常工作才对。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试图扭转局面,我真是越来越欣赏你了。”
原本停止敲击桌面的食指重新动了起来,彰悠闲地分析道。顺便从抽屉下的香烟盒中抽出一根,放在嘴里将其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对着我吐出了出来。
“在这样强力的电磁干扰下,就算是我的手机也难免受损,更何况这小小的纽扣录音器呢?”
我毫无感情波动仿佛捧读一般说出了这段话。
“但是,为什么这东西的灯光还没消失呢?难不成这家伙没有骗我?难道这纽扣录音器是有防护能力的吗?”
念完这段,我对不知不觉变得脸色铁青的彰微笑着说道。
“对你的心理话,我猜的对不对呢?彰先生。”
“哼,一派胡言,就算这东西的灯光还在,其工作系统也肯定已经被电磁波毁得不成模样了。已经失去工作能力的机器还有短暂的灯光闪烁是非常正常的,想指望这个来动摇我。你也实在太小看我了吧。”
“如果有这东西的存在呢?”
我将一块与我手上拿着的电磁波干扰器一模一样的机器拿了出来,放在桌上。
“!你在哪里找到的这东西?”
原本十分有规律的敲击声变得杂乱无章,我微微一笑。
“啊,你不是最清楚的吗,在什么地方可以找到这样的机器呢?”
“不,不可能。今天你跟瑛进储藏室的时候,我都看在眼里,出来的时候你明明什么都没有拿,我还专门去检查了一遍,干扰声还在。”
“很好,录下来了。”
“!”
我满意地说道,就好像没发现面前这人失去笑容,铁青的脸色。片刻后,才故作惊讶地说道。
“哎呀,你不是不相信它还能正常运作的吗?彰先生。或者说看到了这个干扰器,你终于相信我已经提前做好了预防措施了吗?”
“……”
眼前这人不发一言,看起来内心动摇地厉害。我没放过这个机会,继续说道。
“现在,你应该相信我的录音器还在正常工作了吧。”
“……你不可能是拿的储藏室的干扰器,今天明明你出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拿,就算拿了,你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做好预防措施,你别想骗我。”
仿佛自我暗示一般的喃喃自语,我叹了口气,决定一击瓦解掉他的心理防线。
“谁跟你说,我只有今天进过储藏室的?”
“!”
“昨天,前天,大前天。什么时候发现的这个储藏室的与众不同之处,我就可能什么时候会进来调查,你难道还能将这些录像全部仔仔细细地看过一遍又一遍吗?你难道就敢确信录像里的每时每分每秒,每个场景每个动作每个人物都没看漏吗?”
“但是,屏蔽器明明每天我都有叫人检查。”
“那个人,叫瑛吧。”
“!”
叼在口中的烟不自觉地掉在了桌上,我将其捡起放在烟灰缸中掐灭。
“她已经将你们的计划早早地告知给我了,呵,或许是她良心发现也说不定。毕竟跟着一位杀死了自己亲生女儿的家伙走在一起,怎么想都很恐怖。”
“你,你这家伙,别说傻话。我怎么可能杀死自己的亲生女儿?”
仿佛被我戳中了痛处,他冲我吼道。
“装腔作势就免了吧,你们的计划,以及书面文件。我全部都通过瑛拿到手了喔,没想到为了帮这个胖子成为校长,让自己成为科长你竟然这么努力。”
我拿出中午从瑛哪儿拿到的计划文档,在彰的眼前晃了晃微微发黄的纸张。
“污蔑!**裸的污蔑!我要叫保安将你抓走!”
彰激动地食指指着我激动地大吼道。
“随你,但你不要忘记了,足以使你身败名裂的录音和计划都在我手上,我们两位如果撕破脸,那只会是你一个人的死亡而已,对我而言只是作为还未成年的幼稚行为,按照《未成年人保护法》的规定放到警察局关几天而已。可你的余生,可能就得在社会人渣,无情无义的禽兽这样的骂名生存下去了。你真的想这样吗?”
说完这些话,我的口舌微微发燥,接下来就是考验了。如果他真的被我击溃了心理防线,这次攻击就已经足以致命。如果没有......我不由紧张地摸了摸我的纽扣录音器。
接下来是一段长久的沉默。
“砰。”
一声巨大的响声,彰在桌子上磕下了脑袋。
“放过我,拜托你放过我!我一时鬼迷心窍,是我破坏了樱的梦想,是我强迫瑛干这种事情。我不对,我的错。我不会再犯了,求你不要公开这些计划。”
仿佛狂信徒向上帝祈祷一样,彰不断地磕着头,即使头破血流,即使木桌已经血迹斑斑,他依旧磕着头,或许在他的眼里,此时的我就是哪位上帝——掌握着真理与审判的上帝。
“停下吧,如果我真想毁掉你的人生,我何必还要花费这么多功夫来见你呢?我来这的原因,是想与你做一笔交易。”
我的话语起到了效果,彰抬起满是血液纵横的脸,眼中闪出不解的光芒。
“交易,什么交易?”
“我不会揭发你,相反我还会帮你在三个月后的选举推翻掉他甚至可以帮你推上你现在效忠的主子,但有三点你要做到。”
我竖起三根手指,逐一落下。
“其一,你要用你的心腹手下在社团活动时保护我的妹妹不被欺负,在其余时间严格监视她所接触过的人,每周一次短信报告给我。
其二,我要随意进出校园的权限。”
说到这里,我顿了顿,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继续说道
“最后将你为什么要逼自己女儿自杀的理由和过程告诉给我。”
“为什么要逼我女儿自杀的理由和过程。”
彰本来非常严肃的脸变得疑惑且难看了起来,看来对我在协议中加上这条的行为不太理解。
“有意见?”
“不,并没有。”
“那么协议就这么成立了,我的手机号你应该早就在调查我的时候得到了吧。”
“啊?哦哦!恩。”
“别分心,那么我就不重复了。接下来能随意进出校园的徽章我也保管了。”
“明白。”
“那么,开始讲吧,关于你为什么要逼你女儿自杀的理由和过程。”
我将徽章放入口袋,随后看向彰渴望地说道。
“好,好的。”
彰紧张地答应了下,看来对我已经起了畏惧之心。
“咳,咳咳。那么我就开始说了。”
清了清嗓子,彰就这样回忆了起来。
“我的女儿樱,在她小的时候就得了一种怪病,时常会让她昏迷过去,清醒过来后会说自己到了地狱被恶魔吞噬,有时甚至会发出非人的痛苦叫声。拜此所赐,我最爱的妻子,樱最爱的母亲也不堪其扰离我们而去。剩下我一个初中毕业的小区保安将她拉扯大。”
仿佛回到了过去,彰的血脸上露出一丝温馨的笑容。
“那真的是一段非常艰难的时光,但是只要有樱在,我就觉得非常幸福。她的成绩也很好,非常争气地依靠分数考上了这所贵族学校。为了樱的安全,我也转到这里依靠资历重新当起了保安。”
彰说到这里,原本温馨的笑容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痛苦的模样。
“但是,自从到了这个学校过后,坏事就接踵而至。樱发病的次数和持续时间越来越长,我为了给她求医花光了家里的所有积蓄,幸好家里的父母虽然已经七十多岁高龄依旧体谅我不断地给我送钱来,就这样勉勉强强撑到了樱即将毕业的时候,我却从亲戚那里听到了父母整日在外乞讨和捡垃圾勉强度日的消息,在那时我刚好到银行取出了父母刚刚打来的三千块钱。”
说到这里,彰抹了抹自己的眼睛随后戴上眼镜继续说道。
“后面就是现任校长找上了我,想要我帮他将前任校长的名声搞臭,好让他在董事会上弹劾前任校长让自己上位。他给出的回报是让我成为了科长,为了让我相信他会奖励我,他事先就已经通知了一部分他的心腹让他们跟着我的步伐走。还提高了我的薪水收入。”
彰停顿了下来,闭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怎么了?”
我问道。
“不,没什么。”
彰摇了摇头,随后继续说道。
“权力是一味毒药,等到我明白这句话的时候已经无法脱身,香槟,美人。一切都在诱惑我继续堕落。所以等到学院祭快开始,选举快到投票环节时,我才疯了一样寻求着搞臭前任校长的方法。直到我听到了我女儿又一次发病的梦话。”
彰抱着头,仿佛这样就可以不被外界侵入一样。
“‘只要这次我的节目表演完了,就不会拖累爸爸了。’她是这样说的,当时在外面听到这个消息的我再看到女儿日益消瘦的身体,那是将死之人才会拥有的躯体。脑中突然蹦出了个灵感——让我女儿就这样自杀在学校如何。”
“然后你就这样做了。”
我说道。
“对,我亲自起草了这份逼迫我女儿自杀的方案。然后.......计划就顺利地实施了下去。利用我的劝退权限逼迫瑛为我做事,随后利用我女儿对这个节目的执念成功地让她自杀了,就这样搞臭了前任校长让他下台,换回的便是如今的地位。”
说完这最后一句话,彰作为亲自做出这个方案的杀人凶手却出人意料地流出泪水,或许在他的心里还潜藏着最后一丝人性也说不定,但现在。
“啪,啪啪,啪啪啪。”
我鼓起了掌声,看着眼前这个人满意地说道。
“作为一个人渣,不,一条走狗。你何必装腔作势想要为不在意的东西流下鳄鱼的眼泪呢?”
“你说什么!”
我的话传到彰的耳里,仿佛触及到了龙的逆鳞一般,他前倾身子将我的衣领抓了起来,眼中悲伤而又愤怒的目光仿佛想将我千刀万剐。
“不是吗?”
我轻轻笑了笑,任凭他抓着我的衣领继续说道。
“听到你的话,我就已经明白了。樱从她的母亲离开你的那天开始,就已经成为了她母亲的替代品了吧。”
“你,在胡说些什么......”
彰冲我大吼道。
“如果是我在胡说,你为什么会震惊地将手放开了呢?”
我整了整凌乱的衣领,冲彰说道。
“什么?我什么时候?”
“嘴上说着胡说,可惜潜意识却已经出卖了你啊。”
我看着那个低下头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的男人,不放过这个机会继续说道。
“你所说的,你所做的都正如你选择的职业一样,都仅仅只是为了保护自己心中那个幻影,而当你的女儿樱即将死去的时候,替代品即将也死去的时候。那个幻影即将消失的时候。在你心中的思念与希望就变成了怨恨与绝望。从那个女人从你的生活里消失的时候,你对你女儿的爱就从心里消失不见,从此沦落成可怜虫的你才会在金钱与权力的漩涡里沉沦,逃避。将它比喻着你新的依赖和希望一点都不过,当这个希望也即将破灭的时候。”
我在那个已经说不出话的男人面前,将双手比成心状,随后分开。
“你作为人的心也终于裂开,取而代之的是黑暗的欲望。追逐名利的欲望,逃避现实的欲望,希望能越攀越高的欲望。这一切,让你选择将已经成为你的负累与憎恨集合体的樱推下了你亲自构建的悬崖,利用权力逼迫无辜的少女为你做事,如今就算是死去多时的樱也被你废物利用沦为可能成为现任校长不作为的证据,干扰器和录音。呵,可惜你制造怪谈的手段太过复古,无法令人信服。”
我站了起来,冰冷的目光看向那已经如同烂泥般瘫软在椅子上的男人。
“你可真是一位彻彻底底的败类,不,是社会人渣。还是最下贱的那种,将亲情视为拯救自己的道具,后又将屠刀挥向自己的亲生女儿,只为了效忠的主人满意,让自己获利。现在当有出价更高者时,你又跑去做了他的下属,想要推翻过去的主人。走狗一词在你身上体现地淋漓尽致。但是正如上帝所说,人生下来便有其价值。正因为有你这样的人存在,我才能够继续坚持我的道路,感谢你的罪恶大餐,我吃得很饱。交易就这样达成,不要忘记你应该做的事。再见,人渣先生。”
我从椅子上起身,准备走出这间光芒笼罩的房间,一声有气无力的声音却使我我停了下来。
“我......真的......在外人看来......如此地不堪入目吗?”
断断续续地询问,与一开始的强势截然不同。
“你的心里,不是比谁都清楚吗?难道没有那天晚上,你从睡梦中惊醒时会想起被你杀掉的女儿吗?到底自己是人是狗,你不是早就已经知道答案了吗?”
回应了这句话的我,悄然走出了房间。
“是吗?是这样吗?”
最后剩下的,只有男人无力的自我询问声。
而我在外面,伸出手将早就无用了的纽扣录音器扯下来甩到垃圾堆里,手上拿的则是已经有了彰右手手印的计划书,看了看自己的手表。
“已经放学了啊,先回家休息一下吧。”
我喃喃道,眼睛看向晴朗的天空。
“原来是我弄错了,想要引领但丁走出地狱的维吉尔,才是樱你想扮演的角色才对啊。请原谅我自私地摧毁了那不值得你付出的心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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